窗外的黑暗濃稠如墨,沈清焰卻覺得這墨里藏了無數雙眼睛,正隔著玻璃冷冷地窺伺。臥室里的每一處陰影,都潛伏著那道玄衣身影再次浮現的可能。寒意從脊椎骨縫里絲絲縷縷地鉆出來,纏繞住四肢百骸。她蜷縮在床頭,背抵著冰冷的墻壁,被子裹了一層又一層,卻怎么也捂不熱從骨頭縫里滲出的冷。
那個聲音——“吾名,殷朔”——還在腦子里回響,帶著亙古冰川般的重量,壓得她喘不過氣。
契約?什么契約?
她猛地想起巷子里,指尖觸碰到卷軸時涌入腦海的畫面:荒蕪戰場,白骨成山,玄色身影鎮壓萬鬼……還有那幾個沉重的詞:契約、永恒、歸處。
胃里一陣翻攪,是恐懼,也是惡心。她好像……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,把自已給“賣”了?賣給一個不知道活了多久、是人是鬼還是別的什么東西的“殷朔”?
她哆嗦著掀開被子一角,單腳蹦下床。受傷的腳踝剛一沾地,就傳來尖銳的刺痛,讓她倒抽一口涼氣,差點摔倒。扶著墻,一瘸一拐地挪到客廳。茶幾上,那個罪魁禍首的書匣靜靜地待在那里,暗啞的木質表面在透過窗簾縫隙的微弱光線下,泛著不祥的光澤。
她不敢再碰它,只隔著一段距離死死盯著。就是這個東西,引來了厲鬼,又招來了更可怕的“殷朔”。書店老板娘那張故作神秘的臉在眼前晃動,“有緣之物”四個字此刻聽起來充記了惡意的嘲諷。
怎么辦?
報警?說有個鬼纏上我了?警察會直接把她送進精神病院。
找高人?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外地打工族,在這座城市舉目無親,哪里認識什么靠譜的高人?網上那些號稱能捉鬼驅邪的,十有八九是騙子,剩下的萬一真有本事,會不會把她也當成邪祟給收了?
跑?腳踝腫得像個饅頭,能跑到哪里去?那個殷朔連追到家里的厲鬼都能輕易解決,她能逃出他的手掌心?
絕望像冰冷的潮水,一點點漫上來,淹沒口鼻。她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,背靠著沙發,渾身發顫。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,又暗下去。凌晨兩點十七分。
距離“寅時三刻”,還有一個多小時。
時間在極致的恐懼中被無限拉長,每一秒都像鈍刀子割肉。她不敢閉眼,生怕一閉上,那個身影就會出現在面前。只能死死瞪著客廳的某個角落,耳朵豎得尖尖的,捕捉著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動靜。
暖氣管道的水流聲、遠處馬路上偶爾碾過的夜車聲、甚至自已因為緊張而變得粗重的呼吸和心跳聲……都被放大,扭曲,變成潛在威脅的預兆。
她想起小時侯外婆講的志怪故事,那些被山精鬼魅纏上的人,最后往往神志不清,形銷骨立,死得不明不白。難道她也要落得那樣的下場?
不,不對。
腦子里突兀地閃過巷子里那個瞬間湮滅的厲鬼,和鏡中殷朔那雙暗紅沉寂的眼眸。
他……好像沒有立刻要她命的意思。
“此后,爾之安危,歸吾管轄。”
這句話,與其說是宣告所有權,不如說更像一種……冷冰冰的告知?甚至,還提到了“今夜受驚,神魂不穩”,所以“寅時三刻,吾再來”。
再來干什么?總不會是來噓寒問暖吧?
一個荒謬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出來:他難不成……是來“履行職責”的?履行那個見鬼的“契約”里,所謂的“管轄”她安危的職責?
這想法太離奇,離奇到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。
就在這胡思亂想、恐懼與猜疑交織的煎熬中,手機屏幕上的數字,跳到了03:44。
沈清焰的心臟驟然縮緊,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。她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起來,背緊緊抵著沙發,眼睛瞪得滾圓,掃視著客廳的每一個方向。手邊沒有任何可以稱為武器的東西,只有那個冰冷沉重的書匣。她甚至想過把它扔出去,卻又不敢。
03:45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