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風似乎還殘留著窗外涌入時的冷冽,混合著殷朔離去后那股雪后松針般的氣息,在臥室里緩慢地盤旋、消散。沈清焰背靠著冰涼的門板,癱坐在地板上,指尖還陷在掌心,留下幾個深紅的月牙印。
心臟在胸腔里撞得生疼,耳膜里似乎還嗡嗡作響,是剛才那聲靈魂層面的“放肆”驚雷留下的余震。胸口貼著的指環,震動和灼熱感正在緩慢褪去,但皮膚上仿佛還烙著滾燙的印記,一下一下,隨著脈搏微弱地搏動。
“需時日平復……”他最后那句話,言猶在耳。
樓下那被“凈化”的“陳年穢物”再無聲息,死寂重新籠罩了八樓。這寂靜,比之前更令人窒息。因為它提醒著她,所謂的“妥當”之地,不過是暫時沒有被引爆的雷區。而她,就是那個不自知的引爆器。
她慢慢松開緊握的手,掌心的刺痛讓她稍微清醒了一點。扶著門板,她掙扎著站起來,雙腿還有些發軟。走到窗邊,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玻璃。窗外,城市的夜景依舊璀璨,車流如織,霓虹閃爍,那是屬于活人喧囂而真實的世界。
可她的指尖,只感受到玻璃的冷硬。一層看不見厚重的屏障,將她徹底隔絕在外。
“契約在身,便非尋常。”
是啊,從簽下那個卷軸——不,甚至在她懵懂無知地接過那個書匣時,她就已經被拽離了“尋常”的軌道,滑向這片冰冷、詭異、危機四伏的深淵。
她低頭,看向胸口衣領下隱約透出的指環輪廓。玄鐵的顏色在昏暗光線下幾乎看不真切,但那存在感卻無比清晰。它不僅僅是監控器、警報器,更是殷朔力量的延伸,是她與他之間那不平等契約最直觀的紐帶。
現在,這條紐帶因為過度激發而“需要平復”。她不知道這會對她有什么影響,也不知道需要多久。
但至少,今晚的危機算是過去了。以一種她全然被動、全然無力、只能旁觀的方式。
一種混合著劫后余生的虛脫、對未知的恐懼,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……屈辱感,在她胸腔里翻攪。
她走到床邊,沒有開燈,直接和衣躺了下去。新床墊的堅硬抵著酸痛的脊背,陌生的氣息包裹著她。身l疲憊到了極點,精神卻異常亢奮,毫無睡意。
睜著眼,盯著天花板模糊的陰影,腦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剛才的一幕幕——樓梯間詭異的刮擦聲,指環瘋狂的蜂鳴震動,窗外驟然洞開,殷朔裹挾著夜色與怒意降臨,那一聲震顫靈魂的“放肆”,還有他最后看向她時,那冰冷審視中毫不掩飾的厭煩……
他厭煩的,是那穢物的侵擾,還是她這個總是引來麻煩的“契約標的”?
沈清焰拉高被子,將自已緊緊裹住,卻怎么也驅不散從骨頭縫里滲出的寒意。
這一夜,在輾轉反側和斷斷續續的淺眠中煎熬過去。天色微明時,她才因為極度的疲憊,昏昏沉沉地睡去。
再醒來,是被手機鬧鐘吵醒的。上午九點。
陽光已經透過沒拉嚴的窗簾縫隙,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。新的一天,看起來平靜而普通。
沈清焰坐起身,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。胸口指環的位置,那種灼熱感和異常的震動已經完全消失,恢復了那種恒定沉靜的冰涼。仿佛昨晚的驚心動魄,只是一場逼真的噩夢。
但她知道不是。
她起身,走到窗邊,拉開窗簾。上午的陽光毫無遮擋地涌進來,刺得她瞇了瞇眼。樓下的小區花園里,已經有老人在散步,孩童在嬉戲,一切安寧祥和。
完全看不出,昨夜就在這棟樓的地下,曾有什么“陳年穢物”被驚醒、又被無情地“凈化”掉。
她深吸了一口氣,試圖將肺里積壓的寒意和恐懼呼出去。生活還得繼續,哪怕這“生活”早已面目全非。
今天,她需要去物業登記水電燃氣,還需要購置一些新住處缺少的生活用品。想到要出門,她心里有些打鼓。指環雖然“平復”了,但會不會還有殘留的影響?會不會再吸引什么東西?
可總不能一直躲在家里。
她洗漱完畢,換好衣服。想了想,還是將指環項鏈貼身戴好,外面套了件高領的薄毛衣遮住。背包里,她悄悄塞進了那支強光手電和一小包鹽——聊勝于無的心理安慰。
出門前,她站在玄關,猶豫了一下,還是對著空蕩蕩的屋子,低聲說了句:“我……出去一趟,辦點事。”
說完,她自已都覺得有點傻。殷朔又不在,說了給誰聽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