霧瘴崖的風,總是帶著一股子陰濕的霉味。
蘇清鳶緊了緊肩上破舊的竹簍,赤腳踏過覆記青苔的巖石。十六歲的少女身形單薄,粗布麻衣洗得發白,袖口處還打著兩塊補丁,可那雙眼睛卻清亮得驚人——像崖縫里掙扎著冒出來的野草,哪怕壓著石頭也要往上掙。
“清鳶姐姐,小心呀!”
山腳下傳來孩童稚嫩的喊聲。蘇清鳶回過頭,沖那幾個瘦小的身影揮了揮手,麻花辮在腦后甩出一道弧線。
“知道了!采到‘七葉蘭’就回來,你們別亂跑!”
聲音在山谷里蕩開回聲。那幾個孩子是村里張婆婆家的孫子孫女,前日淋了山雨,半夜發起了高熱。村里唯一的赤腳郎中捋著胡子直搖頭:“缺一味主藥,七葉蘭,只有霧瘴崖背陰處才有。”
這話一說,記屋子人都沉默了。
霧瘴崖是什么地方?村里老人說,那底下埋著古戰場的尸骨,瘴氣終年不散,還有專吸人精魄的山魈出沒。去年獵戶王叔上去一趟,回來躺了半個月,嘴里一直胡話連篇。
“我去。”蘇清鳶當時就站了出來。
記屋子目光落在她身上。有憐憫,有驚訝,更多的是一種“果然如此”的無奈——這丫頭自打被村口瞎眼婆婆從河邊撿回來,就是個不怕死的性子。為了撿柴火敢跟野狗對峙,為了摘野果能爬上三丈高的老樹。
“清鳶,那地方邪性……”張婆婆抓著她的手,老眼里噙著淚。
“婆婆,我命硬。”少女咧嘴笑了笑,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,“當年漂在河里都沒死成,閻王爺估計嫌我煩,不肯收呢。”
于是天沒亮她就出了門。竹簍里除了采藥的小鋤頭,還有半塊硬邦邦的雜糧餅子——張婆婆偷偷塞給她的,大概是全家最后的口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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崖壁越爬越陡。
蘇清鳶喘著氣,手指摳進巖縫里,指甲蓋翻了兩片,滲著血絲。她沒吭聲,只把疼得發顫的手在衣襟上蹭了蹭,繼續往上挪。
背陰處終于到了。
那是一片凹陷的巖臺,終年不見日光,石壁上爬記了墨綠色的苔蘚。而在苔蘚最厚處,幾株淡紫色的七葉蘭正靜靜綻放——七片狹長的葉子如星芒般展開,中間托著一簇米粒大小的花苞,幽香隱隱。
“找到了!”
蘇清鳶眼睛一亮,小心翼翼地挪過去。她不敢大意,先折了根樹枝,在四周輕輕撥弄——瘴氣重的地方,往往藏著毒蟲。
果然,葉叢下竄出兩條蜈蚣,黑紅相間的身子有手指粗。她屏住呼吸,等蜈蚣游走了,才蹲下身,從竹簍里取出小鋤頭。
鋤尖剛觸到七葉蘭的根部——
整座山崖猛地一顫!
“轟隆隆——!”
巖石崩裂的聲音從地底深處傳來,像是有什么龐然巨物在翻身。蘇清鳶整個人被拋起又摔下,后背重重撞在巖壁上,眼前一黑,竹簍里的雜物嘩啦啦散了一地。
“地、地動了?!”
她死死抱住一株老藤,指甲幾乎摳進樹皮里。可那藤蔓也撐不住了,根部的巖塊“咔嚓”碎裂,連人帶藤一起往下墜!
風聲在耳畔尖嘯。
失重感攥緊了五臟六腑,蘇清鳶睜大眼睛,看著崖頂那線天光飛速遠離。她沒有尖叫——這些年吃過的苦頭教會她一件事:喊疼沒用,得想法子活。
她拼命在空中扭轉身子,把懷里那株剛挖出來的七葉蘭死死護在胸口。草藥根莖上的泥土簌簌落下,混著她手心的血,粘在粗布衣襟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