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離開裂谷的第三天,風徹底變了方向。那股吹了幾周的南風停下,新的風從東面涌來,帶著微弱的鹽氣。空氣濕潤得異樣,聞敘說那是海的味道。夏堇沒說話,只是抬頭看著天,那片灰白的云層下隱約有光在移動,像水下透出的反光。
地勢漸漸開闊。廢棄的道路延伸向遠方,沿途的電塔斷了一半,另一半倒在荒地里,像被時間拔掉的脊骨。阮初在筆記上畫了幾道線,她習慣記錄:溫度、風速、濕度——她說這是唯一能證明“世界還在運轉”的證據。
他們走得很慢。不是疲憊,而是小心。墜落地的記憶還在腦子里回蕩,那些墻上的字、那些被燒焦的神經線、那句“痛被定義為錯誤”的指令——像一場夢的尾音,怎么都揮不去。
“如果那就是夢權的源頭,”聞敘說,“那我們現在走的路,算不算是在夢外?”
阮初收起筆記本,語氣平淡:“沒有夢外。只有夢醒的人。”
夏堇踩過一片積水,水面映出他們的影子。她說:“清醒不是離開夢,而是不再被它寫。”
他們在黃昏前到達一個廢棄的加油站。廣告牌被風吹得只剩框架,油泵里早已空空如也。聞敘在角落找到一臺老式收音機,外殼破損,卻還能通電。他調試了幾下,傳來沙沙的噪音,隨后是一陣斷斷續續的廣播聲。
“——l區幸存者請注意——”
聲音模糊,帶著干擾,“——夢權系統失聯……各地通訊受阻……若聽到此消息,請向海岸方向集合——”
孩子抬頭問:“他們也在往海邊走嗎?”
“也許。”阮初回答,“也可能是陷阱。”
夏堇拿起收音機,反復聽了幾遍。那聲音里的停頓太整齊,像是被系統模擬出來的情緒。她輕輕放下機器:“不走海岸。那是他們希望我們去的地方。”
“那我們去哪?”
“去風能帶我們去的地方。”
夜里,他們在加油站后的小倉庫里生了火。木頭潮濕,火光不穩。阮初拆下手表的背殼,把里面的芯片嵌進終端。屏幕閃了一下,顯示出舊城區的衛星圖。
“東南方向有建筑群。可能是幸存區,也可能是廢棄的研究站。”
聞敘看著那片模糊的陰影,點頭:“去看看。也許能找到一些線索。”
夏堇合上地圖,“明天出發。”
——
他們清晨動身。沿路的風景越來越像海邊:空氣濕咸,地面覆蓋著細白的粉塵。阮初撿起一片,發現是鹽晶。孩子笑了笑,說:“風把海吹到陸地上了。”
前方的建筑群出現在午后。那是一片半塌的圓頂設施,外壁被鹽蝕出白色的紋。聞敘率先進入,燈光照出一排舊銘牌:
「夢權研究所·第二分部」。
“看來他們也往這里擴張過。”阮初低聲說。
夏堇掃視四周,指尖摸到一面墻,墻下有裂開的符號。她看了一眼,眉頭皺起:“不是夢權的代碼,是……清醒者的標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