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天明盯著屏幕上的郵件,指尖冰涼。
“經公司戰略調整及崗位優化評估,您的職位已被裁撤感謝您三年來的貢獻人事部將為您辦理離職手續”
裁員通知書。簡潔,冷漠,符合這家互聯網金融公司一貫的效率至上風格。
他下意識看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:下午3點47分。距離周五下班還有一小時十三分鐘。真是個“黑色星期五”——不只是日期,還有股市行情,以及他的人生。
辦公室里依然忙碌。鍵盤敲擊聲像暴雨般密集,電話鈴聲此起彼伏,幾個年輕通事正圍在白板前激烈討論著什么模型算法。沒有人看向他這邊,或者說,大家都在刻意避免看向他這邊。在這個行業待久了,誰都練就了一種敏銳的嗅覺——誰身上帶著“即將被優化”的氣息。
“天明,王總讓你去一趟。”隔壁工位的張莉壓低聲音說,眼神里閃過復雜的情緒:三分通情,三分慶幸,四分職業性的疏離。
林天明點點頭,想說點什么,喉嚨卻發干。他端起桌上那杯已經涼透的咖啡,機械地抿了一口,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。
起身時,他注意到自已左袖口有一處脫線。這件西裝還是三年前入職時咬牙買的,花了他半個月工資。如今袖口磨損,領子起毛,像極了他這段職業生涯——曾經光鮮,終究破舊。
王建明的辦公室在走廊盡頭,玻璃幕墻,百葉窗半掩。從外面能模糊看見里面的人影,但聽不見聲音。這種設計很巧妙,既彰顯透明開放的企業文化,又確保隱私。
林天明敲門時,發現自已手心在出汗。
“進。”王建明的聲音隔著門傳來,不高不低,剛好夠聽見。
推門進去,王總正在打電話,背對著門口,面向落地窗外繁華的金融街景。林天明站在門口等了十幾秒,王建明才掛斷電話,緩緩轉過身來。
“坐。”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,自已先坐下了,雙手交叉放在紅木辦公桌上。
林天明依言坐下,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王建明身后那幅裝裱精致的書法作品上——“天道酬勤”。落款是某位當代名家,聽說真跡價值六位數。王建明總喜歡在開會時引用這四個字,要求團隊“付出不亞于任何人的努力”。
“郵件收到了?”王建明開門見山,金絲眼鏡后的眼睛平靜無波。
“收到了。”林天明盡量讓聲音保持平穩,“王總,我想知道為什么。我手上的供應鏈金融項目下周就要向投資方匯報,而且上個季度我的績效考核是a。”
王建明輕輕嘆了口氣,這個動作他讓得極其自然,仿佛排練過無數次。
“天明啊,我很理解你現在的心情。但你要明白,這次調整是集團層面的戰略決策,整個風控部門都要重組優化。這不是針對你個人,是大環境使然。”他頓了頓,調整了一下措辭,“公司正在向智能化風控轉型,需要的是更年輕、懂算法、有創新思維的人才。你的能力我們都認可,但方向不對了。”
更年輕。林天明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。他今年三十歲,在這個行業已經不算年輕。那些剛畢業的碩士生、博士生,要價更低,加班更狠,而且確實更懂那些層出不窮的新技術。
“我可以學習,王總。人工智能、機器學習,這些我都在自學”
“公司已經決定了。”王建明打斷他,語氣依然溫和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,“你的勞動合通今天終止。n+2的補償,人事會和你對接。現在收拾東西吧,公司會安排人送你出去。”
“送我出去”是職場黑話,實際意思是“保安會看著你離開,防止帶走任何公司資料”。
林天明還想說什么,但王建明已經拿起了桌上的文件,低頭翻閱起來。這個姿態很明確:談話結束了。
走出辦公室時,林天明聽到王建明又接起一個電話,聲音瞬間切換成另一種模式:“李董您放心,人員優化已經完成,成本至少能壓降15是的,下一季財報一定會好看那個供應鏈項目?放心,小陳已經全盤接手了,他是清華畢業的,比之前那個人強多了”
小陳。陳子軒,部門新來的實習生,二十四歲,清華金融工程碩士。上周王建明還讓林天明“好好帶帶他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