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爸沒用……爸來晚了……”
這個在工地上扛幾百斤水泥都不哼一聲的漢子,此刻喉嚨里發出拉風箱一樣的喘息聲。
眼淚混著臉上的水泥灰滾落下來,滴在我的臉頰上,那是他這輩子最沉重的眼淚。
他帶來的那個信封,那個裝著他老戰友養老錢、裝著他所有尊嚴的信封,此刻孤零零地躺在警戒線外的草地上,無人問津。
弟弟僵立在父母身后,像是一尊石化的雕塑。
他的手里還緊緊攥著那部手機。
屏幕沒有熄滅,在漆黑的夜色里發出慘白且刺眼的光亮。
那是他剛剛收到的微信圖片,是那個學法律的朋友發來的好消息。
圖片上是一份剛剛擬好的協商協議,對方承認利息違規,同意只要歸還五千元本金,所有債務一筆勾銷。
五千塊。
一條命。
手機屏幕的光亮映照著弟弟慘白的臉,也照亮了這巨大的諷刺。
只要再堅持幾個小時,只要那個電話早一點打通,只要我沒有在那一刻被絕望吞噬……
這光亮成了黑夜里最鋒利的刀,一刀刀剮在活人的心上。
弟弟看著那份協議,又看著地上那一動不動的粉色身影,喉嚨里發出一聲破碎的嗚咽,隨后整個人崩潰地癱倒在地,手機摔落一旁,屏幕碎裂成蛛網。
我就站在旁邊。
或者說,我的靈魂站在旁邊。
沒有人能看到我。
我看著母親瘋了一樣試圖捂熱我的尸體,看著父親那雙顫抖的大手在我臉上越擦越臟,看著弟弟對著那個諷刺的手機屏幕崩潰痛哭。
我低下頭,看著自己那具扭曲破碎的軀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