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亮得很慢。海浪在退潮,沙灘上留下一層黏濕的灰泥,腳踩上去會發出悶聲。夏堇走在最前,手里握著那把已經生銹的短刀,風把她的外套吹成一面旗。阮初跟在她后面,肩上掛著終端包。聞敘背著孩子,孩子睡得很沉,呼吸被風掠成不均的節奏。
“風往內陸去了。”阮初看著氣壓圖說,“它在改向。”
“那我們就跟著它走。”夏堇回答。她沒有回頭。
他們離開海岸線時,太陽才完全露出來。海面反著光,像一塊正在愈合的傷口。風變得干燥,帶著沙礫和鐵的味道。一路上,他們遇到零星的殘跡——倒塌的碼頭、被鹽蝕穿的貨車、還有一面破碎的鏡子。孩子從地上撿起鏡子,擦了擦灰,看見自己的影像被分成幾塊。他問:“我現在算真的人嗎?”
“如果你還在問這個問題,”夏堇說,“那你就還沒變成系統。”
——
中午,他們在一處廢棄的收費站停下。阮初從控制臺里找到幾瓶未開封的凈水,還有一本被水浸濕的舊日記。日記的第一頁寫著日期——“夢權崩塌前第42日”,下面潦草寫著:
“風向轉變,海岸線延長。人群開始往內陸撤。有人說風里帶著命令,有人說那是神在逃。”
“神在逃。”聞敘低聲重復。
“神逃得慢。”夏堇淡淡說,“我們比它快。”
阮初合上筆記本,擦干外殼,繼續檢查剩下的裝備。終端電量只剩百分之十二。她在筆記本背頁寫了三行字:“夢墜海。風仍行。人未止。”然后收進包里。
風吹過收費站殘垣,發出低低的嗚聲。那聲音像某種被遺忘的廣播信號,一陣一陣。聞敘調試收音機,頻道間隙忽然響起一個模糊的聲音:“——z-12……確認封印……夢權殘頻消散……風權……自主模式——”
“是海上節點的反饋。”阮初說。
夏堇看著遠處那條已經看不見的海線,平靜地說:“它在宣布自由。”
——
他們繼續往內陸走。地勢逐漸升高,風勢更強。廢棄的城市遺跡出現在前方,樓體像被時間咬過的骨頭。空氣里飄著淡淡的臭氧味。阮初掏出終端掃描——信號空白,沒有電磁污染,也沒有夢權殘波。
“這地方干凈。”聞敘松了口氣。
“干凈太久的地方,也意味著沒人活著。”夏堇看著街道盡頭那座坍塌的高塔,“小心。”
他們穿過主干道時,看到街角墻上有殘留的噴漆標記——一個倒置的三角,旁邊寫著兩行字:
“風行者——第九區據點。”
“若仍清醒,請進。”
孩子眼睛亮了:“還有人?”